七、塔吉那会战和托提拉的阵亡及哥特王国的绝灭(552~553 A.D.)

纳尔塞斯的谨慎促使他采取迅速和果决的行动,他手上的军队是帝国最后的力量,每天的花费都是天文数字。来自各民族的部队,缺乏严格的军纪和吃苦耐劳的训练,稍有不当就会兵戎相向,甚至会倒戈对付自己的恩主。他认为托提拉也有同样的顾虑,想到这里他内心暴躁的情绪就稍稍得到缓和,但是他知道意大利的教士和人民渴望第二次的革命,他感到也怀疑很快就会有背叛的事件发生。他决定要冒险抓住机会在一天之内解决哥特王国的问题。这样一来,逼近的危险就能够激起大家效法英勇的精神,相互之间没有更多的时间去了解状况,难免有所忌惮,就不会产生背弃的心理。罗马的主将从拉文纳出兵,收拾里米尼的守备部队,直线前进穿过乌比诺的山岭,再度沿着弗拉米尼亚大道南下,走了9英里越过在山岩上开凿的通道。这座天险哥特人要是加以防守,对他而言真是难以克服的障碍,可以阻止或延迟他的进军。(弗拉米尼亚大道的位置,可以从旅行指南和丹维尔的现代地图中得到修正,得到下列的数据:罗马到纳尔尼是51罗马里;到特尔尼57里;到斯波莱托是75里;到福利诺是88里;到诺切拉是103里;到卡利是142里;到因特西萨是157里;到福松布罗内是160里;到法诺是176里;到佩萨罗是184里;到里米尼是208里,大约等于189英里。他不在意托提拉死亡的消息,但是韦塞林将战场的地点,从不知名的称呼塔尼阿斯改为塔吉那,离诺切拉有8英里。)哥特人在罗马附近地区集结,毫不迟疑地前进,要寻找占有优势的敌军,双方接近到距离100弗隆的地方,位于塔吉那(塔吉那或称塔迪尼,普林尼曾经提到过这个地点,但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却设有一个主教辖区,位于平原上,离瓜尔多只有1英里,但是在公元1007年并入诺切拉。古代的痕迹保存在当地的称呼上,像是福萨托意为营地,卡普拉雅意为野羊,巴斯提亚意为高卢人墓地,等等。可以参阅克卢维里乌斯、卢卡斯·霍尔斯特尔尼努斯和瓜泽西的著作,以及勒迈尔和马吉尼所制地图,包括有关教会的产业图和安科拉的行军用图。)和高卢人古代战死者墓地之间(公元552年7月)。(这场会战发生在罗马建城后458年,执政官德西乌斯牺牲自己的性命,使得他的国家和同僚法比乌斯获得最后的胜利。普罗科皮乌斯把这场会战认为是卡米卢斯在巴斯塔·加洛鲁姆的大捷,无心的错误被克卢维里乌斯提出来,指责他是希腊人的走狗。)纳尔塞斯送来傲慢的信息,传达的不是和平,而是要他投降。哥特国王的答复是情愿决一死战。使者问道:“你要哪一天开战?”托提拉的回答:“第八天。”

然而第二天的早晨纳尔塞斯就准备发动会战,想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同时也怕托提拉在耍诈。1万名赫鲁利人和伦巴第人位于中央,他们作战勇敢但忠诚可疑。两翼各有8000名罗马人,右翼有匈奴人骑兵担任警戒,左翼有1500名挑选过的骑兵负责掩护,状况紧急时可以保护友军撤退,作战有利则包围敌人的侧翼。从右翼顶端的位置,宦官骑着马沿着战线巡视部队,他的讲话和神色向他们提出保证可以获得胜利,激励皇帝的士兵要惩罚这帮犯下滔天大罪的盗贼,同时让大家看到那些黄金的链条、项圈和臂镯,都是立下战功后的奖赏。

大家从双方发生的接战中,就已经能看到成功的预兆。他们带着极为欣赏的表情看着50名勇敢的弓箭手,这些人为了控制前面的一座小山丘,已经挡住了哥特骑兵连续三次的攻击。在只有两个弓箭射程的距离内,整个早晨双方都在焦急中度过,整个战线都笼罩在不安的气氛中,罗马人进食时人不卸甲、马不离鞍。纳尔塞斯等待对方发起冲锋,托提拉拖延时间要等最后2000名哥特援军的到达。国王用毫无效果的谈判来消耗时间,同时在战线前面很狭小的空间内,向大家展示一个武士的力量和技巧。他的铠甲上镶嵌着黄金,紫色的旌旗在风中飘舞,他把长矛掷向空中,用右手接住再交给左手,从马背的后面滑下来再跨步跃上马鞍,像在骑术学校那样操控难以驾驭的骏马,施展各种步伐和旋转动作。

等到援军到达,他就退回帐幕,换上一般士兵的服装和武器,接着发出会战的信号。第一列骑兵的前进需要的是勇气而不是谨慎,把第二列的步兵留在后面。他们立刻开始接战,阵线像极了一轮新月,中间突进去而两翼变得向后弯曲,这是罗马人两翼4000名弓箭手齐射产生的效果。哥特人惨重的伤亡引得罗马军阵中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哥特骑兵的勇气给自己带来灾害,逼得他们挤在一起进行强弱悬殊的战斗,只能用长矛对抗敌人,而对方却娴熟所有的战争工具。一场战果硕硕的接战激励着罗马人和盟友,纳尔塞斯很平静地观看战况的发展,并且下达必要的命令,当然也会评判他们的功劳,对最勇敢的战士给予最大的奖励。哥特骑兵在震惊之余已经阵势大乱,遭到压迫以后整个崩溃。第二线的步兵排成的阵势,无法运用枪矛来支援骑兵的攻击,也没有足够的空间来收容后退的部队,被逃走的马匹撞倒践踏而乱成一团。在塔吉那战场有6000名哥特人被杀,胜者毫无恻隐之心。

他们的君主带着5名随员,被格庇德人阿斯巴德追赶上,忠心耿耿的随员发出叫声:“不要伤害意大利的国王!”然而阿斯巴德已将长矛刺进托提拉的身体,致命的一击立刻引起忠诚哥特人的报复。他们将垂死的君王运到7英里外的一个地方,远离给他带来羞辱的战场,让他的最终时刻没有任何敌人在场。大家出于同情,把他安葬在一个草草筑成的坟墓里。罗马人对于胜利觉得美中不足,直到后来发现哥特国王的尸体,才认为大功告成。托提拉装饰着宝石的帽子以及染血的长袍被当成凯旋的信物,由专差呈送给查士丁尼。

纳尔塞斯立刻向胜利的赐予者无垢圣母,也是他的保护者(圣母显灵让纳尔塞斯知道会赢得名满天下的会战。)呈上最虔诚的奉献。他对伦巴第人表示赞誉,给予丰硕的报酬,然后打发他们离开。这些骁勇善战的野蛮人曾把村庄化为灰烬,在圣坛前面强奸贵妇和修女,因此要派出强大的正规部队不断监视他们的撤离,阻止再度发生违犯军纪的事件。胜利的宦官继续行军通过托斯卡纳,接受哥特人的归顺,到处都能听见万民的欢呼,以及意大利人的不断抱怨,哥特人剩余的部队还有无可抗拒的实力,把罗马包围得水泄不通。环绕广大的外廓城墙,纳尔塞斯把工作分配给自己和部将,分别担任正面的攻击和牵制的佯攻,并且不动声色指出最容易接近的位置和没有守备的通道。无论是哈德良陵墓的工事堡垒还是港口,都无法阻挡征服者的前进。查士丁尼再次收到罗马城的钥匙,在他的统治期间,罗马失守和光复先后有5次之多。(罗马城的5次得失是公元536年被贝利萨留光复,公元546年被托提拉攻占,公元547年又被贝利萨留夺回,公元549年再被托提拉征服以及公元552年被纳尔塞斯平定。马特瑞图斯粗心翻译为6次,这种笔误后来经过更正,但是过错已经形成,库辛和以后的法文和拉丁文读者,都陷入其中而不自知。)

罗马的得救却成为罗马人民最后的灾难,纳尔塞斯的蛮族盟友经常混淆和平与战争的特权。逃走的哥特人在绝望之余,因血腥的报复行为而获得一点安慰。出身贵族家庭的300位青年,被送过波河作为人质,托提拉的继位者毫无人性,将他们全部屠杀。从元老院的命运联想到人类的际遇无常,令人不禁潸然泪下。托提拉将元老院的议员全部放逐离开家园,有部分人员被贝利萨留的一位军官救出来,从坎帕尼亚运到西西里。有些人自认犯下大罪,不敢相信查士丁尼会法外施仁,也有些人实在太穷,没有能力购买马匹逃到海岸。他们这些同仁经过5年穷困和流放的生活,显得憔悴不堪。胜利的纳尔塞斯恢复了他们的希望,狂怒的哥特人阻止他们过早回到城市,坎帕尼亚的城堡都沾染着贵族的鲜血。过了13个世纪以后,罗慕卢斯的制度已经沦丧。即使罗马的贵族仍旧使用元老院议员的头衔,但在公共会议或宪政法则中很少能见到他们留下的痕迹。罗马元老院高高在上已有600年之久,注视着地球上的国王向他们觐见,他们将这些国王看成奴隶或是自由奴。(像普鲁西阿斯卑躬屈节的例子,在波利比阿留下的残本中,可以看到一名皇家奴隶让人感到好奇的景象。)

哥特战争仍然在进行,最勇敢的哥特族人退过波河,一致推选特阿斯接替去世的英雄,并且要为他复仇。新国王立即派遣使者恳求法兰克人的协助,即使花钱也在所不惜,为了公众的安全就将储存在帕维亚皇宫的财富,毫不珍惜地使用在这方面。哥特皇室剩余的金银被储藏在坎帕尼亚的库米,他的兄弟阿利金负责看管,但是这座经托提拉加强的坚固城堡,被纳尔塞斯的军队团团包围。哥特国王实施快速而秘密的行军,从阿尔卑斯山的山麓开往维苏威山,前去解救他的兄弟,并逃过罗马各地军事首长的监视,把营地驻扎在萨尔努斯河的岸边。这条河又称德拉科河(普罗科皮乌斯的译本把这条河称为萨尔努斯河,原文出现错误应该归咎于克卢维里乌斯任意的篡改。但是那不勒斯的卡米洛·佩利格里尼从古老的记录中找到证据,早在公元822年时,它的名字叫德拉科提奥河或德拉可切罗河。),从努西里亚流入那不勒斯湾。河流分隔开两支军队,60天的时间被浪费在远距离的遥相对望中,没有得到任何成果。特阿斯一直占据着这个重要的位置,等到他的舰队失利,无法运来所需的粮食,只得放弃,开始撤离。他攀登拉克塔里亚山是不得已的穷途末路,这个地方从格伦的时代以来,因为清新的空气和营养的牛奶(格伦描述拉克塔里乌斯山的地势高耸、空气清新而且盛产营养丰富的牛奶,在叙马库斯和卡西多里乌斯时代,都是众所周知的疗养胜地。现在除了一个名叫勒特尔的小镇,一切都已荡然无存。),而使得罗马的医生将病人送来疗养。

哥特人决心全力一搏,他们列阵下山,舍弃马匹,实施步战,为了获得自由,宁愿死于刀刃之下(公元553年3月)。国王亲自领队出战,他的右手拿着长矛,左手执巨大的圆盾,用长矛杀死前列的敌人,左手的圆盾抵挡那些想取他性命的武器。在几个钟头的战斗以后,圆盾上插着12支标枪,使得他的左手疲累不堪。可是这位英雄人物并没有退后一步,也没有停止攻击,只是大声叫唤他的随从给他换一面新的圆盾,就在这一刻侧面没有掩护,他被致命的投矢贯穿。他的阵亡是死得其所,同时也宣告哥特王国随之灭亡。他的殉难激起了战友效死的决心,他们奋战到黑夜降临大地,双方才收兵休息。等到天亮又开始战斗,哥特士兵维持绝不示弱的勇气直到第二天的黄昏,他们在夜晚休息时不仅缺乏饮水,最勇敢的战友也多已丧身。幸存的哥特人决定接受优厚的条件,这是明智的纳尔塞斯所提出的。他们可以选择住在意大利成为查士丁尼的臣民和士兵,或是带着部分家私离开去寻找独立自主的国家。(比亚说残余的哥特人是被运到他所喜爱的巴伐利亚,其他人则说是葬身在乌利山区,或是回到哥得兰的故土。)还有1000名哥特人拒绝宣誓效忠或是自愿流放,他们在条约签订之前离开,很大胆地撤回帕维亚城内。

阿利金所处的地位激励他效法兄弟特阿斯的精神,而不是哀悼特阿斯的阵亡。他是体格强壮而又技术高明的射手,弯弓射出的一支箭矢可以贯穿对手的铠甲和胸膛。他的军事指挥才能卓越,防守库米(我让斯卡里杰和萨尔马西乌斯为库米的起源继续争辩,它是希腊人在意大利最古老的殖民地,在尤维纳利斯那个时代已经人去楼空,现在只是一片废墟。)抗拒罗马人的军队长达1年之久。罗马人辛勤工作,把西比尔的洞穴(阿戈西阿斯把西比尔的神秘洞穴安置在库米城墙下,他赞同塞维乌斯的说法,我不知道他们的意见为何会让海尼(1729~1812 A.D.,古典学者)反对,何况他是维吉尔作品最优秀的编者。库米那时还没有建立,如果埃涅阿斯确实到过一个希腊城市,《伊利亚特》史诗的部分诗行看来就会很荒谬。)挖成很大的地下坑道,里面堆满易燃的材料,放火烧毁临时的支撑,库米的城墙和城门倒塌到洞穴里,然而陷落的位置成为很深而且难以通过的绝壁。阿利金处在这种险恶的环境中仍然屹立不倒、绝不动摇,最后他考虑到他们的国家已经毫无希望,经过判断觉得成为纳尔塞斯的朋友,总比当法兰克人的奴隶要强,于是不得不低头降服。自从特阿斯去世后,罗马的将领分兵平服意大利的城市。卢卡在罗马军队的围攻下坚持了很长时间,居民一再背誓的反叛行为没有激起纳尔塞斯的怒火,更没有残杀他们交付的人质泄愤,这不仅是他的仁慈,也是一贯审慎的作风。他反而让这些人质安全离去,使得他们感恩图报,终于说服同胞放弃固执的顽抗。(普罗科皮乌斯的《哥特战争》第四卷第三十五章与阿戈西阿斯的第一卷历史对照起来看就会发现一些问题。看来我们必须放弃一位政治家和军人的观点,而要追随一位诗人和修辞学家的脚步。)